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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☉黃崇凱(作家)】

幾年前從葛拉威爾《大開眼界》(時報)中讀到美國小說家班?方登的故事:原本是律師,後來想寫作,沒發表過任何作品就辭掉工作當家庭主夫專心執筆,直到2006年出版小說集《與切?格瓦拉的短暫相遇》,距離他全心投入創作已經過了18年。葛拉威爾採訪他的2008年,方登本該交出第二部小說,卻拖至2012年才推出長篇小說《半場無戰事》。

小說原名直譯是「比利?林恩的中場漫步」,梗概是包括比利在內的8個美軍阿兵哥回美跑兩周「凱旋之旅」──因為他們在伊拉克突發的一場戰事恰好被電視台轉播,聲名大噪變成美國英雄。他們返國受勳,巡迴全美接受表揚(做公關),好萊塢電影製作人巴上來商談改編電影,最後高潮收束在2004年感恩節當天的職業美式足球賽中場時間,他們要跟彼時全球最紅女子團體天命真女登上表演舞台。

方登幾可亂真地擬造所有實存場景,令讀者如臨現場親睹達拉斯牛仔隊全體球員和教練、德州體育場、打過的感恩節比賽,甚至可上YouTube查看當日的中場表演影片一一比對小說細節。但時間總是最清醒,10年下來,天命真女解散,美國攻占伊拉克的反恐戰爭演成荒誕劇,乃至於幫忙逼生出伊斯蘭國這種更極端的組織。

小說描寫戰爭不多,甚至沒讓這班美國大兵穿上軍服,而是以經濟的筆法把歷時數年的伊拉克戰事濃縮到一場交火,再將兩星期的凱旋之旅萃取到美式足球賽前後幾小時,旅程終點是阿兵哥收假回伊拉克。這段時間不過是中場休息,他們終究得繼續打那爛仗的下半場。在這漫長的暫停中,戰爭幽靈般盤旋在和平的上空,看似沒什麼事好發生,小說卻神奇地讓一切都像小額借款學生量販店的貨架般條理清晰:美國人(尤其在小布希出身的德州)對發動戰爭的幼稚態度、有錢最大的資本主義邏輯、龐巨物資的消費和浪費、各種日常陳腐對話的無盡循環、媒體操作的假相、族群、階級、性、家庭、暴力與死亡等等。美國就像一間什麼都有的超級賣場,光榮與侮辱並存,高貴與卑汙同在,而且全被一小撮人把持商品貨色。

方登對敘事語言、腔調的精熟掌控(誠然亦是譯者之功),讓小說讀來毫無門檻地愉悅暢快。每個角色都自然地說話、動作,簡直像他們本來就活生生呼吸著,只是這一切被作者全盤記錄下來。小說沒有一絲說教意味,透過19歲的大兵比利之眼,從各種角度踏實地思索戰爭,讀到最後不見得令人反戰,但一定無法贊同由謊言、欺瞞和不義炮製出來的反恐戰爭。

據說律師出身的方登做起準備工作,一絲不苟得就像還在當律師。他在受訪時提過,為了寫第一本小說裡那4篇有關海地的小說,他在十幾年間去了超過30趟海地,到處收集素材並加以整理成一個個檔案夾。以他的嚴謹態信用不良這樣子可辦貸款嗎度,小說寫到戰爭與運動絕非偶然,兩者互相補充,又各有脈絡。伊拉克戰爭完整暴露了美國唯我獨尊的老大心態和一廂情願的霸道;至於選擇美式足球而非棒球作為情節主軸,大概是美式足球比棒球更能代表美國:全世界只有美國這麼玩且規模這麼浩大(近卅年美國人最愛的職業運動是美式足球,遙遙領先第二名的棒球)。

喔,對了,達拉斯牛仔隊的綽民間代書貸款號是「美國之隊」,而那場比賽的實際結果是牛仔隊被對手電得慘兮兮──很難不聯想到美軍在伊拉克的「戰果」──這當然是作者故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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